母親說的鬼故事

前陣子流行一部日本鬼電影，裡頭那位漆黑長髮、穿白色洋裝、只露出個單眼皮眼睛的女鬼，不知道嚇壞了多少人。恐怖洋片中猙獰噁心的鬼怪從來沒困擾過我，但可能從小聽過的鬼形象都是穿白衣長頭髮的模樣，所以這隻東洋女鬼還真是硬把我膽子大過腦子的美名給破功了，我被嚇到拔掉電視電源線連續好幾天才能慢慢恢復。

　　母親不太喜歡出門，一些市面上流行的事物多是我和弟弟提供給她的，不過她還是常常一知半解，像她老是搞不懂那種弄得人像猴子跳的瘋狂跳舞機有什麼好玩、到現在她還是不會開行動電話的語音信箱…看電影更是幾百年沒做過的事之一，所以我常常叫她摩登原始人﹔樣子很摩登，但是個現代資訊的原始人。

　　這天不知怎麼著談起一個朋友到墾丁玩，結果晚上撞鬼連假都沒心情渡完就直奔回來的事，說著說著又說到東洋單眼皮鬼，和弟弟兩個人就這樣譏譏喳喳的開始聊起自己所知道的恐怖鬼故事，從網路上流傳的、朋友間發生的、隨便聽說的…越說越覺得四周圍陰森寒冷，正想要回房拿件衣服時，母親突然探出頭來嚇的我們差點四處竄逃起來。

母親面帶微笑的說：「聊什麼？這麼晚還不睡？」然後在我姿勢誇張的身旁坐下。

「媽呀…妳別這樣無聲無息的出來好不好？弟說的鬼故事都快嚇死我了，妳又來一次…」

「鬼故事啊…要真人實事的才恐怖…」母親看起來滿有自信的。

「媽…妳想幹嘛？」弟弟突然想起什麼事的，臉色有點難看。

母親不理會他繼續自己說自己的：「你爺爺以前哪…」

「哇！我去睡了！這個我聽過了，不聽、不聽…」弟弟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衝回去自己房裡。

「有那麼恐怖嗎？嚇成這樣子？」

「在鄉下老家時，那村子才幾十戶人家，村口有一條大橋…」母親很認真的開講起來。

　　爺爺的村莊叫打鐵莊，顧名思義裡頭有幾戶人家都是以打鐵維生的，村頭的大橋有個傳說，以前有個美少女被情郎拋棄，每天走到橋頭旁一面哭泣一面等待負心情郎有天會再回來接她，等著等著，到了晚上總有幾個騎腳踏車經過的男人，見她貌美如花便調戲起她來，她不肯離去卻又無法反抗戲孽的言語，往往都是半低著頭讓長髮遮著臉不予理會。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可能她受不了人生的無常，也可能是她終於認知了情郎不會再回來的事實，再也沒出現在橋上，整個人像蒸發一樣消失在世間，沒人再見過她。幾年後不知從某天開始村裡的男人就一個接一個出事，不是受傷就是一病不起，一問之下都說是騎車經過大橋後出狀況的，但全說不清楚為什麼，幾個事小的都說一騎腳踏車上了橋後，不知怎麼著總是越騎越重，直到下了橋又變輕，大概是給過路鬼坐上了後座…故事就這樣越傳越恐怖，村頭一個說是回頭看見了怪東西嚇到連滾帶爬掉下橋斷了腿，村尾一個說見到個坐在橋墩的長髮女人，一面騎一面仔細瞧，卻怎麼樣都看不見正面，結果回家後就患了大病…這橋頭女鬼的事到最後給村裡的神明鎮壓下來，但是偶爾經過大橋的村民都知道，如果一面騎一面重，就不管他三七二十一趕快騎下橋，千萬別回頭。

　　「不會吧…老家有這麼奇怪的事發生過嗎？」我一臉不相信地看著母親還是帶著笑意的臉。

「你爺爺就在橋上出過事，差點連命都沒了。那時我還小，聽妳奶奶說是因為夜裡趕回家，到大橋時不知道為什麼就往下翻，還好河水尚淺，妳爺爺在水裡泡了好一會兒才被拉上來，結果生了一場莫名病，直到廟裡神明幫忙才慢慢好起來…」

我一楞一楞的接不上話，母親又說：「妳那個舅公的親家的妹子的老公阿勇，還見過呢…」

我吞了吞口水。

「他呀半夜喝了酒，騎著摩托車搖搖晃晃的上橋，就看見橋旁站了個穿白洋裝的長頭髮女孩，藉酒起色心，就靠過去問，小姐，怎麼這麼晚還一個人在這兒？只見那女孩長髮遮著臉，阿勇東轉西看，怎麼瞧就是瞧不到她的臉，見她不出聲，阿勇又說，啊小姐，一個人危險，妳要去哪裡坐我的車我載妳去好了…那女孩還是不應聲，阿勇就大膽拍拍她的肩膀，還說喂喂小姐，啊妳是聽不到喔…結果那女孩開始把頭慢慢轉過來……」

我把腳縮到胸前，害怕的問：「什麼？！他看見什麼？」

母親把熱茶放到嘴邊，故佈疑雲的慢慢輕吹著蒸氣，等了好久，我心裡一直想像著這位舅公的親家的妹子的老公阿勇到底遭受什麼可怕的命運，是看見一個滿臉腐爛的恐怖鬼臉？還是像東洋鬼一樣的單眼皮？或是？還是？

「媽…快說好不好？」

「我不知道，又不是我騎車到橋上我哪知道是什麼…」

「厚…！」我扁起嘴來，其實還有點不想知道免的晚上睡不著，可是好奇心又搔的我後腦癢癢的…。

「唉…告訴妳好了…」

我立即坐直身體。

「水深危險，禁止跳水、游泳」

「什麼？」

「都說阿勇喝了酒，醉醺醺的，那陣子剛吹過颱風，就恰好掛了個黑垃圾袋在橋邊的警告牌上，夜裡模模糊糊看起來不就像個長頭髮女孩嗎？阿勇什麼也沒看見，就看見那”女孩”臉上寫了這麼幾個大字嘛！」

我想我那時的表情一定夠好笑，因為母親連續笑了三、四天還不肯停。

這次換我被摩登原始人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