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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斗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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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 发表于 19-5-2008 09:32: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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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豹子    “究竟,生命是什么?”老姐若有所思地问我。
  “是菠菜。”我没精打采地回答。
  “菠菜?”
  “我是叫你加点菠菜,水都快烧干了,再放点鳝片,哎!放这边,我嘴里快起泡啦,不能再吃辣了。”
  “小姐,请加点水,”老姐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一边左右找寻,一边问我,“要来一根吗?你有没有带ZIPPO?”
  我在身上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打火机,于是说:“我不抽,老姐你知道的,我一年只允许自己抽七根烟,上半年已经抽了五根了,再不省着,下半年可没的抽了。哎!你可以用煤气灶点烟嘛,喏!就在火锅下面,火大着呢,一点就着。”
  “烦死了,不抽了,喂!你最近好像很闲哎,一叫你你就出来了,以前老姐怎么叫你你都死活不肯出来呢。”
  “最近写不出东西嘛!再说这阵子闹非典,我正好出来透透空气嘛。”
  “老姐没听错吧?你脑子烧坏啦,非典期间,人人都在家里躲着避不出门,你居然说出来透透空气?你不怕死啊?”
  “我怕死得很呐。可是我信命,命该我死,我逃不掉;命不该我死,我也死不了。”
  “胡说,对了,去年你不是跟我说今年要去神农架找那个什么传说中的野人的吗?”
  “再说吧,我突然有点不想去了,即便找到了又怎样?能证明什么?是证明自己伟大呢还是证明人类有了新发现呢?那个野人据说有两米多高呢,我是不会一个人孤身冒险的,得找到几个志同道合的帮手,再行计划不迟。老姐,你的物流公司最近生意如何?”
  “尽管受非典影响,”老姐喝了口乌骨鸡汤,说,“你别跟别人说哦,非但没亏,反而有赚。你要是有兴趣,就过来帮老姐打理城北的分店吧?”
  “我才不去。以后如果我钱多了,自己也会开一家物流公司,名字都想好了,叫中原镖局。”
  “你武侠小说写多了吧?中原镖局?有意思。哦!那你岂不是要跟老姐抢饭碗吗?”
  “老姐说哪里话了,你不记得大富翁4中孙小美的至理名言吗?”
  “呵哈,是不是那句‘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对啊,老姐,最近你好像也很闲嘛?”
  “是啊,简直闲得不得了呢。这个礼拜老姐天天都要骚扰你啦,你可得有心理准备哦。”
  “只要你别叫我陪你逛内衣店,其他什么都好说。”
  “嗯!找人打麻将?”
  “不玩!最近打牌我老当相公,还经常诈胡,坚决不玩。”
  “哦!漠然,你怕鬼么?”
  “那还用说,当然怕了。”
  “那你……怕魂么?”
  “鬼不就是魂么?”
  “鬼就是鬼,魂就是魂哦。”老姐驳斥我说:“鬼,迷信的人指死去的魂灵;魂,迷信的人指附在人体上主宰人的、又可脱离人体独立的精神。不一样的哦。”
  “哇!老姐你是鬼魂系毕业的啊?”
  “快回答我,你怕魂么?”
  “怕啊,连鬼都怕,哪能不怕魂呢?”
  “那你还写恐怖小说?”
  “自己吓唬自己嘛。”
  “我看你病得不轻呢。”
  “老姐,那几个姑娘已经在用催促的眼神盯着我们了,你看吃得也差不多了,买单闪人吧,别再拖延人家打烊下班的时间了。”
  “哼!顾客就是上帝,我们来消费是掏钱的,爱吃多久就吃多久。”
  “人家农村女孩来城里打工不容易啊,人家第二天还要上班呢,走啦。”
  “小姐,结帐。”老姐用餐巾纸抹去唇渍,又从包里取出粉色口红轻轻在下唇搽了几个来回。
  走出大门后,我对老姐说:“左颊的闪粉有些过量了。”
  “我突然想吃康师傅鲜虾鱼板面了,走,去苏果买点吃的,再回来开车吧。”
  “老姐,吃了一个晚上,你还没吃够啊。你的肚子是冰箱做的啊,到底能装多少东西啊。”
  “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数落老姐了?”
  “老姐,我困了,我要回家睡觉。”
  “睡觉?你做梦吧,今晚不许睡觉,还没陪老姐去中山陵兜风呢,就想跑?”
  “兜风?老姐,你不如杀了我吧。昨天四点才睡,今天七点就被你逼起来了。唉!苦命啊!严重缺觉啊!”
  “老姐丑话说在前头,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上回你不是跟我说中山陵有鬼吗?正好,老姐想去瞧瞧鬼到底长什么样呢?”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中山陵有鬼啊?”
  “你忘记蛋吃多了吧?前年东大两个大学生包了个三陪女去中山陵鬼混,做完事后没钱付帐,居然持刀把那个三陪女给杀了,自此那个三陪女的亡魂时常在晚间飘荡在灵谷寺到紫霞湖之间,长年不散呢。”
  “老姐,拜托,你别逮到黄牛就是马好不好?这件事是真的没错,两个大学生白白葬送了大好前程,父母白养他俩了。但至于三陪女的亡魂么,我也是听几个出租车司机吃龙虾时胡乱吹出来的。”
  我是拗不过老姐的,既然她执意要去中山陵,我也只有勉强应诺,而对于我,实在是徒增疲劳而已。况且还有一点,老姐是个爱浓妆艳抹的女人,每每在阴暗处,我都不敢直视她的面容,因为在那个时候,她的模样总与我想象中的鬼,相当接近了。
  老姐快奔三十的人了,事业上应算有小成了吧,只是于感情方面屡屡受挫,我估计三十五岁前她大概不会有结婚嫁人的打算。老姐脾气很怪,简直比我还要孤僻,而且是喜怒无常,往往会心血来潮出一些奇异的思想,但并不找人倾诉,只是默默地用磁带即时录下她那些破天荒炸地球的IDEAS,然后再另择日子用火将磁带烧掉,烧掉那些离奇的内心独白。
  如果说老姐是个孤独的人,那又不尽然。老姐很会关心人,狐朋狗友极多,倘若她耐不住寂寞,完全可以每个晚上都象过节一样邀上一群人疯狂耍闹。但老姐似乎又与她的那些狐朋狗友保持着鲜明的距离,她会邀请她们,可是不会接受她们的邀请;她会帮助她们,可是不会接受她们的帮助。
  老姐开起车来特疯狂,像要赶场子似的。坐老姐的车,真有一种飘的感觉。
  我悠闲地躺在车内,几乎快睡着了,头有点晕,可老姐的车更晕,挑惊讶自己居然能在迷糊中不忘叮嘱老姐千万别把车开到山沟里去,可老姐越开越不象话,以致我已无法悠眠了,于是终于挤开双眼,抱怨说:“老姐,你发神经啊!我颈子都快被你振断了。”
  老姐却惊悚地道:“漠然,后面有车追我们,是鬼车吗?”
  我不经意地往倒车镜乜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回头望去,也是目中无物。于是我略有些喝令的口吻说:“停车。哪里有鬼?”
  老姐极不情愿地将车靠边停住,松了口气说:“吓死我了,刚才的确有车在后面跟着我们呢。”
  我大声嚷道:“就算真有车跟着又怎样?这路又不是你家我家的,难道不许别人走么?你这么怕,还说见什么鬼?见鬼去吧!”
  这时,我忽然听见一声男人的惨叫,好像从右车灯后传来,持续了足足有十秒钟,老姐有些害怕了。
  “你呆在车上,关紧车窗,我下去看看,一会儿就来,任何人敲门,你都别开。”
  我正要开门下车,老姐忽地一把拦住我道:“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笑了笑,挣开老姐紧握不放的右手,说:“你要是一个人害怕,就和我一起出来。”
  老姐死命地摇头。
  我仔细地关严车门,老姐担心又企盼地封上车窗。外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可气的老姐,竟把车灯全熄了,只闻松涛阵阵,山雀啾啾。我沿着山道,一步一步地往那个男人呼叫的方位挪动。
  我一边走一边在回味着老姐之前对我说的话,她说鬼就是鬼魂就是魂,而我以前,一直是把鬼与魂当作同一概念来处理的。
  突然,我探在岩壁上的左手摸到了一样古怪的东西,尽管我立即把手缩了回来,但心跳还是立刻翻倍地加速了。
  我摸到了一根骨头,很长很粗的骨头,斜斜地插在岩壁里,摸上去又粘又滑,我立刻闻了闻自己的左手,还好,没有血腥味,但却有一种极其刺鼻的酸臭味。
  几下紧张过后,倒让我的神智略微清醒了,我用力拔开骨头,使劲将之抛下道旁的山林,正要往前迈步,手机忽然响了,突然的铃声将我吓个半死。
  是老姐打来的,她先问了我的平安然后向我报了平安,我埋怨她为什么不发短消息,老姐说她的手指已经抖得不行了,叫我快点回车上来。
  我不理会,关了手机,继续往前摸黑探索。凭直觉吧,我确定了一个角落,弯下腰,半跪在地上,双手在草丛里胡乱摸着。
  我捡到了一只男式皮鞋,大约四十二码,鞋垫上还残留着轻微的热度,看来准是刚才发出惨叫的那个人的鞋子。
  我跪在地上静静思索了片刻,猫着身子贴耳往山林深处听去,除了泉水潺潺,并无其他杂声,于是站起身,准备往原路返回。
  但我的后颈立刻被一根竹竿紧紧抵住了,没有人和我说话,我也感觉不出有什么人正控制着这根竹竿,我举起手,思量对策,就在这时,一辆尼桑从右面缓缓驶来,借着灯光,我顺手将颈后的竹竿抄起,哇天!这根竹竿有四尺多长,不知从哪落下来的,至于为何会僵在我的后劲半天,我更加没有答案了。
  车前轮从我身边掠过时,我看见了副驾上的一个女孩,本来完全应该看不见她的,可是她的两只眼睛实在太红了,红得就像两颗火球,她的唇,泛着阴惨的蓝光。
  我正发愣,车后轮差点要压过我的双脚,好在轮胎先碾过了我手中的竹竿,才得以让我有反应时间缩开双足,此时尼桑已在我面前扬长而去,我分明听见了那个女孩尖细的阴笑声。
  不好,老姐就在前面,我突然反应过来,于是拼命地往回奔跑,直到跑到老姐车前,我已满身是汗。
  我取钥匙打开车门,脱掉外衣,关紧车门,开灯找寻老姐,可是老姐却不见了。
  我猛一回头,看见老姐“哇”地一声向我扑来,着实差点把我吓晕过去。
  几分钟后,我完全镇定下来,问老姐有没有看见一辆尼桑从她面前驶过,老姐发誓她连泥巴都没看见,但这时老姐突然尖叫了起来,因为我的左手忽然全变白了,跟粉笔一样白……
  老姐受到了极度惊吓,她赌咒以后再也不会晚上到这里来兜风了。而我那突然变白的左手,第二天清晨用肥皂全洗干净了。
  下午,老姐突然病了,一量体温,三十八度二,我建议老姐上医院检查一下,要是感染非典,那可耽误不得。
  找了最近的一家医院,来到发热门诊部,我们不紧张,医生护士却一个个如临大敌似的,间隔轮流量着老姐的体温,连我也不放过,然后是左一个片子右一个片子拍得没完没了,老姐向医生抱怨X光太伤身体,一再坚持她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不必大惊小怪,医生哪里肯听呢?
  一直折腾到傍晚,医生给老姐开了一大堆污七八糟只能是浪费银子的药,还坚持要老姐挂完两瓶水后再离开医院,幸好不是前两天,老姐要是早两天生病,只怕我和老姐都得被医院强行扣下进行隔离观察了。
  大约挂了半小时的水,老姐的一拨狐朋狗友全体杀到,十几种浓郁的香水味弥散在病房里,我的鼻粘膜快受不了了,跟老姐推托有事,我先开溜了。
  医院离二万家很近,想来我已有半年没会晤过我这个发小了。自己常把情义二字挂在嘴边,对待朋友却又如是冷淡,猛一省悟,实在是又惭又羞。
  于是大步流星地跑到二万家门口,按了两声门铃,门开了,伸出一个女孩子的头和一只沾满肥皂沫的手。
  是菊,二万的现任女友,不对,应该说是半年前二万的现任女友,既然菊至今还幸运地呆在二万家里,看来二万是动了真情了。
  “他不在家,不知道死哪里去了。”菊说。
  我耸了耸肩,说:“那我改天再来,再见。”
  “哎!你进来坐会儿再走行吗?我有件事要问你。”
  我正在犹豫,手机忽然响了,老姐发了条短消息过来,骂我没人性。
  菊还守在门口待我进来,我见她满是期待之意,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问我,不忍拂她盛意,只得脱鞋进了房间。
  菊把手洗净,给我泡了一杯半浓不浓的龙井,然后一边将几件衣服用清水过洗,一边问我:“还没吃饭吧,家里没什么菜,过完衣服,我再烧点猪肝炒肉丝,你不要嫌弃啊。”
  “我吃过了,别麻烦了,对了,你不是有事要问我的吗?”其实我还没有吃饭,但又的确不想在这种场合里吃饭。
  菊递给我一张照片,问:“认识这个女孩子吗?”
  “当然。她是……她是……”我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是二万的第一个女朋友,对不?”菊问我。
  “二万告诉你的?”我反问菊。
  “我猜的。”菊有些委屈地说。
  “猜得这么准?”我心想,嘴上却说:“她是经过一家工地时被从天而降的脚手架砸死的,死时整个脑袋都扁成烧饼了,地上到处流着脑浆,一只眼睛被挤压出来躺在阴沟里,法医检查的时候还眨了几下呢。这些二万都跟你说过吗?”
  菊摇头。我以为二万会跟她说,可她一摇头,我就后悔自己说的话了。
  “她是不是叫华?”
  我默默地点头。
  “二万常常在梦里喊她的名字。”菊痛苦地说。
  “等他回来后,我可以帮你教育教育他,保证以后他睡着了只会叫你的名字。”
  菊轻微一笑道:“谢谢你的好意,我原以为他是个花花肠子,可是……”
  “可是他也有痴情的一面,菊,看得出来,二万真的很在乎你,而你,也好像很在乎二万。往后你多多约束他些,他很容易搞定的。”
  菊笑了,但欲言又止,她的双瞳似乎正在绽放一丝诡异恐怖的光芒,她下意识地往客厅窗户方向望去,厚重的落地窗帘早已挡住了这扇通风一向较好的窗户。
  “窗外有什么?你看到了什么?我可以打开看一下吗?”我试探地问。
  “不……不要……太可怕了。”菊尖叫了起来。
  菊的心里一定隐藏着什么,这个该死的二万,天天与菊生活在一起,难道看不出来吗?
  我再次向菊征求是否可以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我一瞧究竟,但就在这时,门开了,二万回来了。
  二万变得瘦削多了,但热情不减,像欢迎亲爹似的与我热烈拥抱起来,互相轻声寒暄了几句,我立刻发觉,二万对待菊的态度很冷漠,菊也对二万爱理不理的。
  “打冷战吗?什么时候OVER?”我轻声地对二万说。
  二万却粗声粗气地吼道:“她发神经。天天在家里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好像有鬼找上门来似的,家里给她弄得密不透风,活象个笼子,闷死人啦。”
  菊捂着脸哭着跑进卧室,“哐当”一声,把房门重重带上。
  二万立刻来了火,绾起袖子,就要跟进房间找菊的不是。我迅即挡住二万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有没有兴趣出去喝两杯?”
  二万点头笑道:“走!出去!呆在家里,早晚要疯掉。漠然,你也太不仗义啦,都快半年了,你从不来看我一回。”
  “你忙嘛,找你困难啊,再说我这不是来了么?”
  “是你忙吧?别唠叨了,走啊。”
  “等等,我想看看这扇窗户外面有什么,可以吗?”
  “当然可以,漠然,只要你别想不开往下跳,怎么着都行啊。”
  我于是拉开了天鹅绒质的窗帘,虽然已快入夜,但在都市璀璨的灯光渲染下,我的确看见了一样似乎不太让人高兴的东西。
  一根烟囱。
  “喂,这根烟囱,什么时候有的?我以前没见过呢!”
  “大概四个月前,一夜之间,就冒出了这玩意儿,烟味难闻死了。”
  “菊是不是很害怕看这根烟囱?”
  “一点没错,我估计她受不了这烟的味道,但也不能发神经地把家里的所有门窗都封得严严实实的啊。喂,别瞎扯了,走啊。”
  “等一等,你有望远镜吗?我想仔细看一看烟。”
  “有什么好看的?乌漆麻黑的,要看,明早来看,你还赖着不走了怎地?”
  “这烟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了,污染空气呗。”
  老姐再次发来短消息,扬言如果我还有一丝人性的话,就在大光明广场前等她。
  我和二万找了间小酒吧,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一直杯到凌晨一点钟,临分别时,二万紧紧抱着我叹气,热泪盈眶地说:“活着真累啊。”
  我不置可否,有些问题,我自己也没有确切的答案的。
  街道上已鲜有行人,除了一个赤膊的汉子正拿着菜刀在追另一个赤膊的汉子。每隔二十秒左右,就有一辆的士从我身边驰过,每一位司机靠近我时都特意慢下来,盯着我看,都以为我要打车呢,可是对于一个已经没有一丝人性的人来说,打不打车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至少忘了做一件事,忘了给老姐回一个短消息。天!如果老姐还站在大光明广场死等我的话,我当然希望她早就回家休息去了,否则,我不敢想下去了。
  自从昨日老姐给我灌输了“鬼就是鬼,魂就是魂”的概念后,我便越发地糊涂了。我忽然想,那么我以前碰到的究竟是鬼还是魂呢?我又怎么来区别鬼与魂呢?
  我突然记得,很小的时候,婷婷跟我说过,“鬼可以再死一次或是多次,而魂是不可以的。魂若死了,便永远灭亡了。”
  想到婷婷,就想到了那美丽而又虚幻的童年,婷婷不断地诈骗着我手里的洋画,然后再以一分钱十张的价格卖给别的孩子,然后又用换来的钱买新洋画送给我。至今,我也闹不明白婷婷为何要去梵蒂冈?要心甘情愿地拜倒在教皇的庇佑之下,做一名人见人恶的女巫,难道仅仅因为她们家是世袭女巫的原故么?对于婷婷,我已一无所知,她活着还是死了?开心还是悲伤呢?我真恨自己不懂拉丁文,先后寄出的两封信都被邮局退了回来。
  昨夜,那个男人悲惨的惊叫,那个女孩深红的目光;今日,老姐的莫名发烧,菊的异常反应,这些都意味着什么呢?
  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从巷角突然拐了出来,与我擦肩而过。我立时吓了一跳,这个老人,只有一只眼睛,眼睛就长在鼻梁上沿,两边的眉毛却异常浓密,已经遮住了整个额头。
  老人的独眼里在流泪,泪是绿色的,就象风油精的颜色。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尽快与老人甩开距离,心中忐忑不安,太阳穴疼得异常厉害。
  我忽然听到“空隆”一声,回头看时,老人已被一辆马自达残疾人车撞飞出了十米开外,躺在路标旁,口吐黑血,车主肇事后非但没有刹车,反而立即逃逸。
  我稳住精神,跑去查看老人的伤势,哪知老人一把拉紧我的手腕,神奇般地站了起来,然后张开残缺不全的烂牙,朝我抱以一笑,继续赶他的无尽之路。
  我站在马路中央,望着老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手指前方,大叫一声,“你——是——魂?”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说这三个字,头脑乱极了,突然感觉到一股永无止境的压抑正袭胸而来,我跑到路边,呕吐了半天,只觉得胃中翻滚、脚底打飘。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权当作是好心的鬼送我回家的吧。直到持续了一分半钟的电话铃声不停地刺激得我无法入眠,我勉强着爬坐起来,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次日下午一点多了,老姐用很不高兴地口气对我说:“快点向上帝祈祷,让我晚点来宰你吧。”
  我赶紧胡乱穿好衣服,顾不上洗脸刷牙,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家。
  走在马路上,被懒洋洋的阳光一照,感觉安全了许多,二万忽然打手机过来,我能听到手机那边激烈的争吵声,菊好像一边哭着一边在摔砸东西。
  二万半求半气地要我赶快去他家斡旋一下,他告诉我菊真的要发疯了,现在不拉开窗帘她也能看到窗户外边那可怕的东西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走进二万家客厅里时,房内已是一片狼藉,菊就坐在地上,低头哭泣,二万靠在沙发上恨恨地抽烟。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又问了一遍,两人都不回答我。
  我一把拉开窗帘,立刻惊呆了,我总算没猜错,那股烟的确有问题。
  我把二万拉到窗前,要他探头出去仔细看看烟囱上冒出的烟。
  二万差点没把嘴吓歪了,太恐怖了!也太神奇了!那些烟雾,居然自发组成了一个女孩的肖像,华的肖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漠然,怎么办?”二万紧张又惶恐地道。
  “你们两暂时到松风家避一下,照顾好菊,我去西街走一趟,看看有没有办法让这个鬼图象消失。”
  “拜托你了。”二万叮嘱道。
  打车到吴婆婆家门口,司机说他家今天来了贵人,不收我钱,我从来没遇见这等好事,心里不免有些诧异。
  仍然是破旧不堪的屋子,凌乱简陋的摆设,吴婆婆就躺在转椅上,借着微弱的烛光读着南京晨报。
  令我感到万分奇异的是,四周墙壁挂满了死鸡,每只鸡都从喙里往下滴着血,而在每只喙的正下方木板阁上,都放着一只塑料杯在接着鸡血。
  “您这是在做什么?”
  “准备入夏的清凉饮料,要来一口吗?”
  我听了只觉得一阵恶性,看见吴婆婆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于是便单刀直入地道:“吴婆婆,有个问题要请教您?”
  吴婆婆瞪了我一眼,道:“有什么问题,快说吧。”
  “鬼和魂究竟有没有区别?”
  “你认为呢?”
  “我认为没有。”
  “那就没有咯。”
  “可是,有人认为有。”
  “那就有咯。”
  “我找您可不是想听您咯来咯去的。”
  “吴婆婆既不是鬼,又不是魂,我怎么知道鬼魂究竟有没有区别?”
  “您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浑小子,看来你得不到一个完美的答案是不想走人了?那好,我告诉你,鬼与魂的惟一区别是就像尼安德塔人与克罗马农人的区别一样。”
  “您的意思是鬼与魂只有高级与低级的区分?那么该把谁比作尼安德塔人呢?又该把谁比作克罗马农人呢?”
  “你还是没听明白?有时候鬼就像尼安德塔人,有时候鬼又像克罗马农人;有时候魂就像尼安德塔人,有时候魂又像克罗马农人。”
  “我懂了。鬼不一定比魂高级,魂也不一定比鬼高级。有时候鬼比魂强,有时候鬼比魂弱。对吗?”
  “差不多吧。一个人死后鬼与魂是以同一物质形态脱离他的母体的。在这种情况下,鬼和魂就是同一个概念。但于此同时,鬼与魂就像物质与反物质一样,它们彼此牵引、互相斗争,直到一方的力量绝对胜过另一方,并把对方吞噬得干干净净。”
  “好了,我终于明白了。吴婆婆,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您?”
  “你为什么不能两个问题一起问,耽误婆婆那么多时间,快说,婆婆还要看报纸呢。”
  “嗯!烟囱里冒出的烟能神奇地幻变成一个人的肖像,这是魂的力量,还是鬼的力量?”
  “唉!你还是没开窍。你老死盯着鬼啊魂啊的问题缠来绕去,烦也不烦?你只要知道这不是人干的不就结了?”吴婆婆唾沫横飞,越说声音越大。
  “您火气小点,最后一个问题,怎么才能让这个情况消失呢?”
  “简单,把烟囱拔了。”
  “可是,这是人家工厂里的烟囱,说拔就能拔吗?”
  “那就不要去看,用东西遮掩起来,只要眼睛看不到就行。”
  “可是那烟已经能透过窗帘呈现图象了。”
  “把原物悔了。滚!罗里罗嗦,跟个老太婆似的。”
  我抱头鼠窜,狼狈地跑出了西街,立即打电话约二万和菊出来在长乐路好又多门口见面,我要菊顺便把那张照片带过来。
  二十分钟后,我看见了他们。
  “菊,照片带来了吗?”我问。
  菊有些惊瑟地从皮包里抽出那张照片,背过头去,才将照片递给我。
  我将照片紧贴着手机屏幕,让二万伸过脖子观察照片背面有什么变化,二万大骇一声说他看到了一个上下左右飘动的影像,很是模糊,无法辨认。我又将照片反转过来,让二万仔细看正面,二万差点哭了出来。
  “这张照片,那年我看着你连同底片一齐烧掉的,怎么还有一张?”
  “漠然……我……留了一张……只留了……这一张。”
  “你把照片放在哪了?”
  “我放在老房子里,就是我妈现在住的地方。”
  “菊,这张照片你是从哪得到的?”
  “就在二万的钱包里,一天他喝醉酒后我搜到的。”
  “二万,你怎么解释?”
  “我绝对没有把照片放在钱包里过,绝对没有,难道是照片自己跑进来的?”
  “你介不介意我把照片当场烧掉?”
  二万沉默了三秒钟,终于低低地垂下了头。
  我附耳对二万说:“如果你怀念华,就在心里怀念她吧。”
  我拍了拍菊的肩膀,此时照片已正渐渐在我手中化为灰烬,笑道:“菊,今晚你可以睡得安生啦。”
  一旁,一位穿制服的保安向我走了过来,勒令我赶快灭掉火头,我用古惑仔似的眼光朝保安瞪了一眼,他居然退却了,只是叮嘱我别再瞎烧东西了。
  送别了菊和二万,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谁知老姐以X战警般的酷装不期而遇地挡立在我的面前。
  “上车。”不容分说,老姐把我架上了车。
  “去哪?”我不安地问道。
  “你看看这是什么?”老姐递给我一只包装简陋的盒子,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辆玩具尼桑小轿车,轿车里还坐着一个塑料制的红衣女郎,容貌简直和我前晚看到的那个双眼火红如炭的女孩一模一样。
  “这就是你所谓的尼桑?”
  “你怎么会有这个玩具车的?”
  “你还问我?是你出去后从车里带进来的!”
  “就是那晚?”
  “还有哪晚?”
  “老姐,快把这个东西扔掉吧。我的手和你的病可能都跟这个不祥的玩具车有关呢。”
  “当然,肯定要扔。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东西捡到车里来?”
  “根本不是我捡的。我跟你说了我看到一辆尼桑从我面前驶过,还差点压了我的脚。”
  “就是这辆尼桑?”老姐摇晃着玩具车,打趣地说。
  “老姐,我想回那晚出事的地点看一下。”
  “要去你一人去啊,我把车借给你。”
  “我没驾照怎么开车,给老警扣下来怎么办?”
  “那你打车去吧,老姐出钱,八点钟,怪味楼见,好么?”
  “如果我还能回来的话。”
  拦了辆夏利,我要司机以最快的速度杀到中山陵,司机笑问我是不是赶去投胎,我笑着回答他说孙文先生的亡灵在召唤我呢。
  耐心的司机在我的胡乱指引下不停地在水榭附近来回打圈,终于,我看到了一个穿白衬衫的中年人,他似乎正焦急地在地上找寻着什么,这引起了我的联想与重视,于是吩咐司机在一旁等我一下,我说两句话即刻回来。
  中年人见我朝他跑了过来,笑嘻嘻地递给我一只烟,说:“小兄弟,你有没有看见过一只男式黑色皮鞋,四十二码,就在这个附近?”
  “是你丢的?你没死啊?”
  中年人莫名其妙地望着我说:“前晚我和老婆吵架,走到这里时,我老婆拦了一辆尼桑自己回家了,我气急败坏,便脱掉脚上的一只皮鞋朝那辆尼桑扔了过去,哪想草地很滑,我一个站立不稳,竟栽跌到山林里,昏了过去,第二天早晨才苏醒过来,慢慢爬上来找那只扔出去的鞋子,却找不到了。”
  “那只鞋子对你很重要吗?”我问。
  “当然重要了,那是我的前妻临死前替我买的最后一双皮鞋。”
  “我记得,当时我把那只鞋子扔在……扔在……一张树皮底下了。喏!在那边,看见了吗?”
  “真是太感谢你啦。”中年人说着就要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元来感谢我。
  “等等,你刚才说你老婆是坐什么车走的?”
  “尼桑啊!”
  “你老婆回家了没有?”
  “没有!我倒希望她永远不回来呢?死了才好呢!我可以再找一个啦。”
  “她上车时坐在前面还是后面?”
  “后面。”
  “再见。”
  “拜拜。”
  我悻悻地告别了中年人,重新回到出租车上,打电话问老姐,“那辆尼桑玩具车,你扔了没有?”
  “三分钟前,我扔到下水道里去了,有什么问题吗?快点来呀,今天有特色菜呢,包你没吃过。”
  “完了,我杀人啦!”我仰颈躺在了靠垫上。
  司机听了我这句话,吓得差点没把车开翻到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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