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 1924-2013
“最后的共产党人”陈平,他其实名叫王文华。当他15岁宣誓加入马来亚共产党时,取党内化名为“王平”。后来他也曾自称“陈金生”以及其它十几个假名。一生用了多少个化名,陈平自己也说不清楚了。马来亚共产党总书记(1947),1924年生于马来亚霹雳州,父亲是福建移民。英帝国“缅甸星”勋章、“1939-45星”勋章和英帝国勋爵士团OBE勋章获得者。也是英帝国与马来西亚政府头号通辑犯。
根据1948年英政府马来亚情报局档案:陈平(代号7115-1627),又名王文华(代号3769-2429-5498),约于1922年出生,父母为兴化人士。妻李坤华。高5尺4寸。他是实兆远万丰隆脚车店店主王声彪之子。
情报局档案未必就准。其实,陈平出生于1924年。78岁那年我们碰头,他也不止5尺4寸,至少5尺7寸高。
初出茅庐时,他叫“吴杰”,参加马共后改名“王平”,抗日时期变成“陈金生”,紧急状态被称为“陈平”,到中国后改作“洪韬”,访问苏联时又换成“马吉德”。
因着环境的变迁,他使用过不下20个化名,当时没有想到,历史的阴差阳错,“陈平”竟然成为他一生的代号。
针对这一个化名,母亲关南洋一直不能释怀:改名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改姓“陈”,姓“王”有什么不好?
陈平主动提起这段无奈的往事,似有对母亲无限的歉意。
陈平使用过的许多化名。日侵时期英联军联络官卓曼(SpencerChapmen),在他的回忆录《森林是中立的》(Thejungleisneutral),便这样形容陈平:“陈平原名王文华,陈平为其化名,另一化名为王平。陈平在学生时代,便醉心于马克思主义,18岁在实兆远加入共产党。”
早年的一些报道和资料,更指他拥有30多个化名。
针对这一点,陈平摇头笑称:“没有这么多吧,那是因为在搞马共活动时,为免情报落入政府人员手中,每转移一个地方就换一个名字。但也因不断转移,一共用了多少个化名,一时也记不清楚了,大概是十多二十个吧。”
陈平接着透露了一个小秘密。原来,早在实兆远南华中学求学时期,就有了第一个化名“吴杰”,那是他搞学生运动的化名,但是比较亲近的朋友和同学都昵称他“阿平”。
当时年仅15岁的陈平,与几位学长学姐杜龙山、伍天旺、应敏钦,搞学运搞得热火朝天。陈平许多同学先后被捕,唯独他是漏网之鱼,他猜测大概是英政府放长线钓大鱼,所以中学还未毕业就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抗日战争爆发,陈平加入马共,带头入党的正是杜龙山,并为他取名“王平”。
陈平先以“王平”之名,代表马共到丹绒马林,建立霹雳州人民抗日军第4中队当党代表。
1945年,英军部署反攻马来亚,陈平以马共霹雳地委的身份,前往邦咯岛接应英联军和136部队登陆。这时,陈平用一个很峇峇式的名字陈金生(TanKimSeng)。不过,英联军军官戴维斯(JohnDavis)和布伦(RichardBroome),觉得这个名字很难记,习惯以广东话叫他“陈代表”(Chan代表),或简称C.T.B.。
可是,“陈代表”又如何变成“陈平”?根据陈平对我说,这是当时马共总书记莱特(LaiTek),阴差阳错摆下的乌龙。
原来,负责和英军谈判的莱特,并不知陈平何名何姓,只知英军称他“陈代表”。
战争结束,英方要莱特提供一份马共军委会名单,莱特欲举荐陈平,正感头痛,反而莱特太太江小燕和陈平有数面之缘,知道陈平有个昵称叫“阿平”,莱特灵机一动,便把“陈代表”和“阿平”二合为一,大笔一挥,从此世上有了一个“陈平”。
陈平笑说:“当时我不知军委会榜上有名,直至名单公布,始知陈平就是自己,要改也改不了,只好接受这个名字。不过,起初心里有点不安,因为改名换姓一定会引起家人非议。”果然,不知就里的母亲,得知儿子“王文华”变成“陈平”,很不高兴。陈平苦笑说:“我也知道有点不对,但是乌龙既成,唯有将错就错。”
1955年华玲和谈前夕,陈平父亲接受新加坡报章访问,最不认同就是王文华改名为陈平:“他从小就叫做文华,从来没有什么乳名,现在陈平这个名字怎样来,我也莫名其妙。我是读过一点旧书的,所以对于名字并不乱叫。”
可是,在陈平眼中,却又是另一回事:“父亲10多岁到新加坡,有一点半洋化,不太理中国的事情。”
1948年,马来亚颁布紧急状态,英政府通缉ChanPing,这个广东话拼音,显然是源自“Chan代表”,使到刚接任马共总书记的陈平一炮而红。
可是。英政府旋即又把陈平的译名改为ChinPeng。这点连陈平也觉得奇怪。“我觉得有两个可能,一是有许多客家人参加马共,英政府大概错以为我是客家人;二是负责译名的政治部官员是客家人,所以才会拼出一个客家译名。”
不论什么原因,ChinPeng已经成为陈平的官方译名,一直沿用至今。
1961年,陈平离开马泰边境,代表马共长驻中国。这个时期,他弃用“陈平”之名,改用“洪韬”。洪韬,乃取自“洪秀全的雄韬伟略”,又因洪秀全是太平天国运动首领,含有起义造反之意,陈平对这个名字倒也相当满意。
根据陈平,洪韬之名,是当时马共驻中国代表刘一帆所取。刘一帆是华人和牙买加人的混血儿,样貌有点像西方人,战后出任马共驻吉隆坡公开代表,1955年被英政府驱逐出境,留住中国,后来被马共开除党籍,1980年代病逝。
也有一些马共驻中国代表,尊称陈平为“陈总”,熟悉陈平的人则直称他“老陈”。
但是,出访中国以外的国家,陈平却选用马来化名,比如出访苏联时便用“马吉德”(Majid),后来亦用过“阿里”(Ali)。他说,用马来名有代表马来西亚之意。
1989年签署合艾和平协议,陈平弃用ChinPeng,改用汉语拼音“ChenPing”,两个拼音只是i和e互相对调之别。虽然如此,泰方认为,ChinPeng早已深入民间,大家耳熟能详,换成ChenPing反而易成误解。最后,陈平顺应主家的意思,以ChinPeng代表马共签约。
不过,在马共的马来部队,ChenPing很早便已取代ChinPeng,成为马共文件的党用名字。马共马来领袖,口头上依然习惯称他ChinPeng,惟在文书处理,包括在写回忆录时,则一律采用ChenPing。
陈平说闽南话最流利
对陈平的祖籍,曾经众说纷纭。陈平父亲王声彪来自中国福建,有人说陈平是福清县人,因为王声彪曾任实兆远福清会馆会长。也有人说陈平是福建莆田人。
问陈平怎么回事?他说,这些说法,不全对也不全错。
“其实,我祖籍是兴化县仙游。在新加坡出世的母亲,也是原籍兴化。”说完了,不管莆田、仙游,数百年前都是一家。
可是,由于周遭环境以讲闽南话居多,所以他说得一口流利闽南话,反而陈平家乡话不太流利。陈平还说,由于如此,母亲经常受苛责为何没有教好孩子说家乡话。
但是,那时候陈平并不知道,他的闽南话地方口音很重。起初,他来到吉隆坡活动,以闽南话交谈经常受人嘲笑。
陈平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后来的后来,他到了中国,走了一趟福建,在漳州发现当地乡音和自己一样,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过去几十年来,自己说的都是漳州腔闽南话。
传说中的陈平,是个语言天才,除了能说多种华人方言,还通晓华、巫、英、日、泰文。陈平听了大乐。笑称:“这些人太抬举我了。”
陈平的广府话,是在怡保活动时学习的。后来,他在朱毛(Chemor,今称珠宝),学了一点河婆客家话,到了美罗又学了点惠州客家话,以及在关丹再学了点海南话。
陈平客家话说的不错。后来陈平到了中国,中共客家将领叶剑英,还以客家话询问陈平是否客家人呢。
他知道我会说惠州客家话,谈到特定字眼就说客家话,比如锡矿场的“沙屎芭”。
基本上,陈平受中文教育,华语自然没有问题。但是,马来西亚的华语,带有浓厚的本土腔调,陈平到中国北京之初,中共领袖都笑他“普通话讲得不准”。
至于日语,陈平是在日侵时期学的,只会简单几句日用语;泰语也是一般几句客套话。
抗日时期,陈平代表马共与英军联系,据说是因为他英语了得。不过,陈平谦虚说,他虽读过英校,底子不算太好。而且,当年他和英俊联络官,一般都是说广府话。“即使广府话,我也不如英军的戴维斯,因为他曾在香港和广州受训。”
在1955年华玲和谈,陈平由始至终都说华语,由马共宣传主任陈田翻译成英语。
到了1989年合艾和谈签约,这次陈平坚持用马来语而非华语了。“其实,原本我只会巴刹马来话,后来是跟马共马来领袖拉昔迈丁,苦学马来文和爪夷文Jawi。日久有功,马来语才能朗朗上口。”
究竟陈平最拿手是什么话呢?他毫不犹豫就说闽南话。从小和福建人一起,闽南话已经成了是陈平的家乡话了。
陈平是不笑的男孩?
1955年,华玲和谈前夕,新加坡英文报访问陈平父亲。标题尤其有趣,一篇题为ChinPeng:Theboywhoseldomlaughed,大意为“陈平:不笑的男孩”;另一篇为MysonChinpeng:byafather,大意为“我的儿子陈平”。
当时,年方31岁的陈平,俨然已是一方风云人物,马来亚首席部长东姑,正准备与这位马共总书记和谈。这项和谈,不但关系到马来亚的前途,也将影响东南亚及国际大形势。
和谈前夕,在槟城一家脚车及汽车零件店,头发半白、戴着眼镜的王声彪,少有的接受记者访问。这一年王声彪54岁。
陈平父亲提到,“在家中,他沉默寡言,孝顺父母,从来不苟言笑,行为端正。”
在这之中,“不苟言笑”似乎很难被接受,不论见证1955年华玲和谈、1989年合艾协定,或是见过陈平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是个笑口常开的人。但是,当年王声彪这番话,却被当成重要线索,许多描述陈平的简历,都会加上“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对于当时东姑提出的“大赦”,以及陈平会否出山见东姑,王声彪能避则避,一概表示毫无意见。
王声彪说,陈平一生出来,身体肥胖结实,因此后来的10多年里,除了伤风之类的小毛病,并未患过任何大病,只在5岁左右,嬉戏时不慎,跌过一大跤,不过其后也没什么事。陈平7岁起上学,起初就读中正小学,成绩是在第1、第2名内,而且小学时代,就到甘文阁英华学校读英文下午班。
“他一早就起床,到学校上课,放学回来,手不释卷,读书不停,对于游戏、运动,比如游泳、足球,从不参加,不过他身子生来结实,所以从未生病。”
陈平读书,不限于学校中的课本,什么课本书,一到手就读,整天就是读书,不用父母催促,所以他很少帮助家务。
王声彪相当强调一点:“他晚上早睡,早上清晨起床,生活有纪律,并无参加任何其他活动之事。”
这个“其他活动”可圈可点。后来,王声彪曾经提到,报载陈平曾经在求学时代,在校内分发油印传单,连校长及教职员的桌上都分发一事,王声彪认为陈平没有做过。
王声彪始终强调,他是一介商人,对政治不感兴趣。可是,微妙的是,王声彪又自称是马华党员,而且还是中华总商会会员。
(曼谷2013年9月16日综合电)流亡海外数十年的马来亚共产党前总书记陈平,周一早上在曼谷一家医院逝世,享年90岁。
根据泰国《曼谷邮报》报道,陈平于早上6时20分在医院逝世。其亲友将于周五为他举行一项宗教仪式。
陈平本名王文华,一直流亡海外,先后在中国及泰国居住,期间也到澳洲及新加坡旅行,但始终不得返回大马。
陈平一直希望重回故乡,但不获大马政府批准。他从2000年开始通过司法管道申请回马,但最终于2009年4月30日遭联邦法院驳回申请,回乡无望。
陈平有一名律师儿子及一名居住在槟城的女儿。陈平近年来一直住在曼谷,由两名助理陪伴。陈平因患上痛风,健康每况愈下,记忆力也逐渐衰退。
相关文章马共时代的结束
文:迦玛
陈平让我们从历史中领会到人生价值,也让我们学会尊重我们的先人,学会珍爱我们当下的生活和我们生存的这片土地。
1969年,也就是在吉隆坡发生513事件的时候,马共从中国湖南省益阳开播了一个超强讯号的短波电台——马来亚革命之声,这个电台以马来语、英语、华语和泰米尔语四个语言播出,整个电台有70多位马共成员,播出的主要内容是揭露“马来亚拉曼李光耀集团”如何欺压残害人民,以及马共游击队如何深入敌后,击毙敌军及警官,切断敌人交通要道等胜利消息。
2000年我参观了那个电台的遗址,还在陈平住过的房间拍下了照片。这也让我想起1981年,陈平在中国长沙的湖南宾馆约见我父母的一段往事。他当时希望我父母搁下党内斗争的阴影,重新归队,并愿意就过往冤案道歉,恢复我父母职位和名誉。我父亲说,现在大环境变了,中国政府已经叫停泰共电台,不用多久也会轮到马共电台了。我父亲也提醒这位老领导,要平反不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所有在党内斗争中被冤枉的人,不论在党或离党,都应该给予平反。
这是我父母与陈平的最后一次见面,一年多之后,马共电台也被关闭了,在泰南的马共分裂成三派,即马列派、革命派和陈平派。那些年我也听说不少在泰南边境马共内部进行肃反的消息,有很多无辜的游击战士没有死在敌人的枪下,却做了自己同志的枪下冤魂。历史从那时起出现了转折,1989年马共与泰马政府签署了合艾和平协议,马共从此走出了森林。
不久前,我刚去了一趟勿洞,见到好几位儿时在北京的哥哥姐姐们,他们离开中国后把美好青春献给了泰南大森林,当初都抱着解放马来亚,建立社会主义国家而投注了自己的满腔热忱。他们也是这个国家的雕刻者,而非英殖民者所描述的恐怖分子。陈平的传奇不是他一个人的传奇,而是马共传奇,是一代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独立斗士们的传奇。
其实大马政府非常清楚马共在这个国家的历史贡献和定位,但出于意识形态因素,国家为了某种政治需要而将马共妖魔化。二战后的冷战时代,西方世界从俄国、中国、古巴、朝鲜及相关东欧国家的社会主义公有制中感觉到体制和意识形态的威胁。从当年的东姑,到现在的纳吉,都继承了英国人这种意识形态。吊诡的是,中俄两个大国如今都已放弃了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这也是为何今天巫统与中共走得越来越近。
遗憾的是,我国政府错失了一个可以达成国民和解的良机。如果纳吉政府大方地接受陈平回国的要求,给予这位为国家独立做出贡献的老人应有的认同与尊重,这不仅能够赢得与马共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华裔社会的掌声,同时也能得到各族左翼的释怀,甚至还能平息反对党的指责。至于这个社会中的右翼及退休军警,其实他们并不存在巫统所描述的那种深仇大恨。
陈平的离世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那就是马共时代的结束。让我们从历史中领会到人生价值,也让我们学会尊重我们的先人,学会珍爱我们当下的生活和我们生存的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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