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浦 麦芒 聂炯炯
认识聂炯炯是在那个炎热的下午,我因为拉肚子去医院,打了两个小时的点滴,晕头昏脑的走向车站,走着走着,感觉似乎有一辆车跟着,就回头看,我对车认识的并不多,只有桑塔、宝马和奔驰,这车碰巧就是我认识的宝马,黑色的,不知什么型号,看上去不错的样子。我往旁边让了让,心里想起前段时间在报上看到的一则消息,说是某城市的钻石王老五开着宝马车在大街上寻找心仪的姑娘,如果被我遇到。。。。。。我不知不觉咧开了嘴。“对不起,小姐,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宝马不知何时到了我身边,车窗里探出一张黝黑英俊的脸,客气的语言却是霸道的语气,怎么,有钱又碰巧长得不错,全世界的女人都应该听他的吗?我赶紧合上咧着的嘴,扭转头,装作没听到。
“我知道我很冒昧,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个忙,不会耽误你很久的。”他不放弃的说。
我看了他一眼,一不小心就接触到了他的眼睛。这是一双多么奇怪的眼睛啊,黑黑的,看上去很浅很清彻的样子,可又怎么都见不到底。
“什么事,说吧。”
“你先上车吧。”他说。
我没有同意,上了他的车,不就成了他的鱼肉,他要拉我去荒郊野外那个那个怎么办,如果真的只是那个那个也就算了,如果他办完事一不爽把我杀了灭口,那我不是太冤了呀。
他看出了我的顾虑,指着前面拐角处的一家咖啡馆,说,那我们去那里坐坐吧。
咖啡屋就是那个遍地开花的两岸咖啡,记得以前是叫半岛的。我点了卡布基诺,他(唉,大家也一定知道他就是聂炯炯了)惊异的看了我一眼,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惊异。接着,他也点了卡布基诺,这会儿论到我惊异了,因为,很少有男人会点这个。我们互相惊异的瞪着直到侍者把咖啡端上来。我喝着咖啡,等他开口。
他一直沉默,闷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求人家帮忙难道还要我先开口吗,那么我也不说话,看谁憋得住。于是,我开始左顾右盼地看起周围的景致来。
现在是下午,又不是周末,所以咖啡厅里人并不多。我们隔桌是空的,隔桌的隔桌是一对男女,看年纪是父女,看举止像情侣。远处靠窗坐着一个单身女子,长发,穿着牛仔蓝的吊带衫,牛仔裤,手腕上套着缀满金属片的手链,很是漂亮,我决心下次逛街要找找看,有没有 这样的手链。
“你总是喜欢这样窥视别人吗?”他终于开了口,窥视这个字让我觉得很不爽,我是在观察,怎么被他说起来就像是心存阴暗呢。
“你不是有事求我吗?”我冷冷的说。
“哦。”他沉默片刻,“是这样的,我母亲病了,重病,现在在医院。”
难道他想让我做看护?这我是做不来的。我清了清嗓子,想要回绝。
“母亲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我有个女朋友。”他说完了,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小的时候喜欢言情小说,男女主角相识的个惯用情节就是英俊而多金的男主角,或为了遗产或为了亲情,在病重的爷爷或父亲的逼迫下,街上找个女的来假充女朋友。结局是两上假戏真做,男主角深深的爱上了女主角。
“你笑什么?”他的话把我拉到了现实。
“没什么。”我觉得有些尴尬,“像你这样的人,身边应该有很多女人吧。”
“是的,有很多女人喜欢我。”
我心里对他的厚颜表示了倾佩。
“她们中很多人都很优秀,既漂亮又聪明。可惜她们太聪明了,如果我把她们中的哪个带回家,以后要脱身就麻烦了。”
那为什么找我,因为我看上去又丑又笨吗,真是***!
“你就不怕我会缠上你吗?”我用一种非常有心机的眼神看着他。
“你?”他有些轻蔑的瞟瞟我,“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爱上我的,我们只会是雇关系。”
我对他的厚颜再一次表示了倾佩。
“而且。。。。。。你是一个怕麻烦的女人。”他胸有成竹。
“你很了解我哦。”我讽刺道。
“我从你一进医院就注意你了。”他看到我吃惊的张大嘴,得意的继续说“从你排队挂号,看诊,打点滴,我一直跟着你,我觉得,你就是适合的人选。”
真是个阴险的男人!
“好吧,我不准备再浪费时间了,开门见山的说吧。雇佣的方式和报酬。”
他对我直接的语气愣了一下,想了想说:“每周六下午,每次500元。”
“成交!”
聂炯炯的母亲看上去年纪不大,却非常憔悴。她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可美人迟暮却更让人惨不忍睹。伯母第一次看到我时吓了一跳的样子,瞪着我瞧了好久,然后背过身子不说话。以后每个周六我都会去看她,有时是和聂炯炯,有时是我一个人,不光是因为钱,我觉得她很可怜。每次我会拎袋水果过去,给她削好放在床边。她从来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不过后来慢慢会吃我削好的水果。
“我要吃鸡翅膀。”在我去了第十次后,她突然开口说话了,“深记的红烧鸡翅,我想吃。”
“哦,那家啊,我也喜欢吃。”我说。
她又开始瞪着我,我已经习惯了。削好了一只苹果放在她手里,出门给她买鸡翅。
我拎着鸡翅回来,正好看到她从住院部顶楼跳下来,脑袋撞在花坛一角,“噗”的一声,白色浆体四溅。
头晕,我转身想离去,身后人挡着我的路,我抬着看他一眼,是聂炯炯,他瞪着我,和他老妈一模一样。我静静的站着,等待他开口,询问或者哭泣。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也喜欢吃鸡翅?
我晕了过去。
我大病了一场,聂炯炯没有来看我,也没有邀我参加葬礼。就这样,我莫名奇妙的与聂炯炯断了联系。病愈后,杨浦打电话来,说,下周就回国了。
杨浦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的初恋及到现在为止的恋人,三年前他出国读书,现在,他回来了。
我有一个月没有出门了,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银行查存款,当我看到卡里多了5000元钱时,我突然哭了起来,聂炯炯,我好想你。
我去了酒吧,要了杯冰水,因为冰水是免费的。虽然赚了5000元钱,可我还是要节俭,杨浦还没有工作,而我一个月只有800元,在这个城市,是很辛苦的。
我坐了半个小时,忍受了侍者无数个白眼。我到这里来做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不想一个人在家呆着,面对空空四壁。这时,我看到门口进来一群人,一群漂亮的女人簇拥着一个漂亮的男人,那男人,正是聂炯炯。
我掉转头,对侍者说,请来杯啤酒。
又过了半小时,有人坐到我身边。一个熟悉的磁性的声音:
“怎么,不吃醋吗?我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你不吃醋吗?”
我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拿起包,出门。他并没有跟出来,我也没想过要他跟出来,这里离家十公里路,我没有坐车。
杨浦来了,我们准备结婚了,这是他出国前的约定,一回来就结婚,虽然我们两人的月收入只有800元。杨浦的父母希望我们能回他南方的城市生活,我想留在这里,而我的父母想。。。。。我没有父母,我是孤儿。
杨浦依我,他什么都依我,由此可见很爱我。于是我们开始挑选结婚要用的东西,当在商场挑床时,我又看到了聂炯炯,挎着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我很平静,可他的眼里冒着怒火。他一直跟着我们,杨浦没有发现,他一直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到了商场出口, 我对杨浦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聂炯炯一下子抱住我,吻我。这是我们第一次有身体的接触,我没有反抗,也许我希望这样。
“他是谁?”过后他问。
“未婚夫。”我平静的回答。
“什么?你要结婚?”他又开始生气。
我笑笑,挣开他的手。
“跟我走,好吗,跟我结婚。”他说。
我望着他,他的眼角流出泪来。我掉转身,向出口走去。亲爱的,如果现在是世界末日,如果我的生命只生剩下十秒钟,那我愿意,死在你的怀抱。可我还有漫长的人生,我不想下半辈子生活在担心与不安中。
我结婚了,和杨浦。按照他父母的意思,我们去了他生活的南方城市。一年后,我怀孕了,四个月时,我回到了这座城市,这座有聂炯炯的城市。我没想运会见到他,我只准备呆一天,第二天就走。
我晃到我们第一次见的咖啡馆,晃到我陪护十周的医院。花坛边干干净净,被他母亲撞碎的磁砧也补回去了。人来人往,可有人还记得这里曾死过一个老妇人。
“麦芒。”听到这喊声,我眼泪就涌了出来,“聂炯炯。”我哽咽着。
“去我家吧。”他说。
一年不见,他的宝马车居然破了,真令我诧异。他带着我七拐八拐,到了一家酒店。上了顶楼,21层。
“你住酒店?”我问。
“这一年你去哪里了?”他问,“我到处找你,可找不到你。”
“我结婚了。”我平静的说。他看着我,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为什么结婚,我不是说了吗,我会和你结婚。”
自大狂,难道以为只要你想,每个女人都非要嫁给你不可吗?我心想,开始后悔跟着他回家。
“我走了。”
“不许走!”
他一直是这么蛮狠。
“我结婚了,有爱我的公婆,爱我的丈夫。”说到这里我犹豫了一下,杨浦和那女孩在冰品店里互喂食品的情景浮现脑海。“
“不许走!”仍旧这三个字,真是没创意。
“除非你打晕我。”我冷冷的看着他,回身向门口走去。突然,后脑一阵闷疼,我最后的意识是,他,聂炯炯,居然真的用棍子把我打晕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好大的床上,头好痛,动了动手脚发现被链子拴住了,聂炯炯正蹲在旁边费劲的拨我左手无名指的婚戒。我从结婚到怀孕胖了二十斤,这戒指,我也想摘,可哪那么容易。
果真,吭哧吭哧了好久,聂炯炯失去耐心了,他起身离开,回来时手里多拿了把水果刀。我心里暗笑,这是铂金的,水果刀哪切得开啊,而且很容易伤到我的手指的。很快,我就发现我的担心是我余的,聂炯炯根本就不是来切戒指的,直接就砍在了我的无名指上。杀鸡取卵,涸泽而渔就是这个意思吧。不过,你要切也拜托用大一点的刀子啊,比如剁骨头用的刀,你这样一点一点的切,我的手指好痛啊。我忍不住惨叫了起来。
“醒了?”他看了看我,手上暂停了。
我点点头,汗水从额头流向两边。他笑笑,那么孩子气纯真的笑,低头又继续砍我的无名指。持续了五分钟左右(我感觉有一个世纪这么长,不过房间里挂了口钟,我看了看时间,过程五分钟零三秒。),完工了,他拿起无名指,终算把戒指取了下来,一下子扔到了落。我微微抬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手,切口一点都不整齐,真的好难看。看完后,我又晕了过去。
有人轻轻抚着我的脸颊。妈妈,妈妈,我轻叫着,妈妈,是你吗,我病了,好痛,妈妈。
我睁开眼睛,仍是聂炯炯。
“你爱我吗?”他喃喃的问。我把头侧向一边,看着墙上的钟。哦,我晕了一个小时。
“你为什么要结婚。”他继续喃喃,我继续看钟。
“结婚多久了?”我把头转身他,他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原来他真的在自言自语,他并不知道我已经醒了,也许这样自言自语已经一个小时了。
“聂炯炯,你让我走吧。”我说。
“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只爱过两个女人,可是,你们都要离我而去。这是为什么、”他对我的话没有反应,仍旧自顾自的说。我动了动,发现链条已被解掉了,我坐了起来。手指上的血已经止住了,这归功于我优秀的血小板。
“我要走了。”我强作镇定,正准备下床,他一把我推了回去。他眼睛盯着我,我终于发现他刚才一直在看我哪里了。冷汗顺着脸往下淌,这次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恐惧。
他在看我的腹部,我四个月的身孕。
他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腹部,“这里是子宫吧,好奇妙啊,这么小个子宫,因为某种需要,可以变得那么大。”
“你按住的是我的胃。”我纠正。他微笑着看我。
“你很冷静啊,可是,为什么要发抖呢?”
因为我害怕。我心里说,就算杨浦与年轻女孩互相喂食,可我依旧爱他,也爱这个孩子。
“让我走!”我暴躁了起了,一下子打掉他的手,从床上站了起来。头好晕,是那一棍子的原因,还是那一刀的原因?他伸手扶住我。
“让我走。”我从命令变成了哀求,他看着我,不说话。门就在右手边,我飞快的挣脱他,跑到门边,打开门,迈出去。门外并不像刚才进来时是铺着红地毯的平坦走廊,而是向下的楼梯,我一脚踏空,向下滚去。
人的本能是护头,母亲的本能是护孩子。我抱着肚子,希望能保护它。楼梯好长啊,有几百级吧。我有手、脚、头、痛、轮番撞过墙,阶梯,扶拦,我的身体跳跃着往下前进,一直滚到无边的黑暗与疼痛中。。。。。。。
终于,我的脊椎重重的撞在一面正墙上,结束了这次旅行。我半躺在地上,脖子靠着墙。这可能是个地下室吧,水泥地很硬,泛着潮气。头嗡嗡作响,全身都痛得要命,手脚都已折断,一动都不能动。下身流出温暖的液体,双腿间感到粘稠,一股血腥气弥漫开来。我从小被父母抛弃,没有见过他们的样子,现在,连自己的孩子也见不到。
“救命啊~~”我开始喊,救救我的孩子~·”
“呜呜~~”有哭声,我停止喊叫,侧耳细听,好像就是从这暗室里发出的。这里还有别人吗?可惜 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过了几天,我从疼痛到饥饿。手脚仍不能动,头也不能动,浑身都软绵绵的。聂炯炯呢,他看着我掉下去的,怎么不来看一下他的猎物呢?真是心有灵犀,刚想完就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开门的声音 ,一点微弱的光透了出来,是手电。光不断靠近不断靠近,心里又开始恐怖,他,是要继续折磨我吗?
“踢踏,踢踏。”脚步声有规律的移近,我支愣着脑袋看着他,他依旧那么漂亮。他会对我说什么呢,我又该怎么对他呢。没想到,他看也没有看我一眼,直接从我身上跨过去,往屋里走去。
原来,里面还有个房间。他打开房门走进去,又立马把门关上了。
“呜呜~~”又听到哭声了,然后是摔东西的声音。不一会他出来了。灯光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心里突然很害怕,我闭上眼睛,虽然我又渴又饿,但恐怖占了上风,心里祷告着他能向刚才一样无视我的存在。
临时抱佛脚果真没有用处。他走到我身边时停了下来,俯身摸着我的脸。我死劲闭着眼睛,他的手是潮湿的,一滴水滴在我的脸上,我惊异的睁开眼睛。他的手一路往下游走,我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了。他是人吗,是吗?在我刚刚流掉孩子,在我的身体还在流血,在我满身血腥与汗渍的气味,在我一动不能动的时候!如果谁再与我说做爱是种享受,我立马让他去见鬼!
“呜呜~~”哭吧,哭吧,你是人是鬼,你凭什么哭!要哭的是我,可我却没有一滴泪水。
我就这么活着,他每天回下来一次,给我些水和食物,然后到里屋的房间去。每次,里面都会吵架,然后他阴着脸出来。有一天,他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经过我身边时蹲下来看了看我。
“知道吗?今天是七月十五。”说话就又进里屋了,这次他没有关门,我望向屋内,有一张大床,上面躺了个人,应该是个女人。
“今天是七月十五呀,以前每年我都会给你买一个大蛋糕一大堆鸡翅膀。我这就去买。”
他出来时又蹲下来摸摸我的脸。
“你不是也喜欢吃鸡翅吗,我今天会买很多很多的,你等着。”他走了。
我头歪向里屋,里屋是有灯光的,还有床,可见那女孩比我幸运多。过了会,女孩开始往一个高高的窗子爬。窗子真的好高,像是监狱里的窗子,女孩子的腿好像不太灵便,她很困难的往上爬,爬上去,又摔下来,爬上去,又摔下来,我都看得烦了。很想打个盹,当我再睁开眼睛时,正好看到女孩从窗口跳了下去。
寂静无声。
我也再没有见过聂炯炯,他就这么消失了。我的嘴角肿胀,身体由痛变痒,慢慢腐烂,开始生出虫子。我就这么一个人,在黑暗中,坐等生命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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