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卒周仓
周仓是演义中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小人物。一个黑大汉,扛着青龙偃月刀,若隐若现地立在关羽身后。关羽千里走单骑时,黄巾余党裴元绍来抢赤兔马,竟然识得关羽的相貌。关羽怪而问之,裴元绍说:“离此二十里,有一卧牛山。山上有一关西人,姓周,名仓,两臂有千斤之力,板肋虬髯,形容甚伟;原在黄巾张宝部下为将,张宝死,啸聚山林。他曾与某说将军盛名,恨无门路相见。”正说话间,远远看见一彪人马来到,却是周仓(毛本:黑面长身,持枪乘马),见了关羽,下马俯伏于道傍。关羽问:“壮士何处曾识关某来?”周仓说:“旧随黄巾张宝处,曾识尊颜;恨失身于贼寇之内,不得相从。今日天赐机会,得拜于此。愿将军不弃收留,仓愿为马前一小卒,早晚执鞭坠镫,死亦甘心!”
按罗本,周仓身体强健,满面虬髯,十分雄壮威武,还有一身惊人的力气。而毛纶父子可能觉得不过瘾,所以加了两句:脸庞黝黑(原来黑脸是这样来的),身材高大;而他的武器,竟然不是刀,而是枪?
关羽见他很是诚恳,于是答应收留,但不肯收留其他喽啰。周仓说:“仓乃一粗卤匹夫,失身为盗;今遇将军,如重见天日。似此等英雄错过,别无门路矣!如将军不容众随,令尽跟裴元绍去,某当步行跟将军,虽千里万里,亦不辞也!”对关羽的景仰敬慕之情溢于言表,淳朴而率真。
关羽和刘备重逢后,前往古城,先派周仓到卧牛山去招集裴元绍等人。于是就有了周仓在演义中唯一的一次单挑记录:
――忽见周仓引数十人带伤而来。云长引见玄德。玄德问其故,仓曰:“自到卧牛山,谁想有一将单骑而来,与裴元绍交锋,只一合,戳死裴元绍,尽数招降人伴,占住山寨。仓到彼招诱人伴,止有这几个过来,余者惧怕,不敢擅离。仓亲自与他交战,被他连胜数次,身中三枪。因此径来专待主公。”
周仓碰上了赵云这个狠角色。赵云后来说,他当时四处飘零路过此地,碰上裴元绍下山夺其马(怎么这么喜欢夺人家的马?),就杀了他,借此安身。周仓去招集老部下,但响应平平,于是和赵云交手。“被他连胜数次”,说明周仓很较真,锲而不舍,屡败屡战,输了一次又一次,结果弄得身中三枪。如果不是赵云手下留情,那就说明周仓还是有两把刷子,能在赵云手下数败而不死。周仓的这次唯一单挑,罗贯中写得语焉不详,对周仓的真实武力没有多少参考价值。
从此,周仓就一直追随关羽左右,几乎隐居幕后了。演义里涉及关羽的篇幅很多,但周仓露脸的机会却寥寥无几。不过,也还是有两次比较出彩的表演。
一次,是关羽单刀赴会,周仓出演了一个极有神采的配角,令人过目难忘。鲁肃设下筵席,请来关羽,觥筹交错间,两人就荆州归还问题发生了争执,各执一词,相持不下。这时,周仓在阶下厉声言曰:“天下土地,惟有德者居之。岂独是汝东吴当有耶!”云长变色而起,夺周仓所捧大刀,立于庭中,目视周仓而叱曰:“此国家之事,汝何敢多言!可速去!”仓会意,先到岸口,把红旗一招。关平船如箭发,奔过江东来。关羽右手提刀,左手挽住鲁肃手,直至江边,上船挥手而去。
荆州一事,蜀国本是理屈,加上牵涉吴蜀关系和鲁肃面子,关羽总不能过于撕破脸面。而周仓一介莽夫,兼且地位低下,便成了很合适的搅局者。估计关羽事先是客串了导演的,而周仓的表演也很到位,成功将僵持的局面打破,没有辜负关羽的期望。
另一次,是关羽水淹七军,周仓干了一桩大事。蜀军决开汉水,四面八方,大水骤至;七军乱窜,或死或降,只剩下庞德一人仍然死战。庞德夺了一条小船,欲向樊城而走。只见上流头,一将撑大筏而至,将小船撞翻,庞德落于水中。船上那将跳下水去,生擒庞德上船。众视之,擒庞德者,乃周仓也。仓素知水性,又在荆州住了数年,愈加惯熟;更兼力大,因此擒了庞德。
庞德乃超一流勇将,虽说英雄末路,又落了水,但能生擒他,周仓这辈子也不枉了。
随后,关羽受魏、吴夹攻,败走麦城,突围被擒,拒降被杀。吴兵提着关羽父子首级到麦城招安,周仓自刎而亡,以一种悲壮的形式,实践了他对关羽“生死相随”的诺言。
周仓形貌雄伟,臂力惊人,起初亦是张宝部下一将,按他的本事,做一个普通将领应当是可以的。但他由于敬仰关羽,宁愿做了一个替他扛刀的帐前小卒,收起了一切的雄心壮志。这让我想起了《鹿鼎记》中的“百胜刀王”胡逸之,这个原本武林中大名鼎鼎、风流倜傥的“美刀王”,为了陈圆圆而甘做一个挑粪浇菜的无名菜农。周仓的武艺虽不能和胡逸之相提并论,但那种对偶像以心相许的忠诚赤情却是相通的。
在我这样的凡夫俗子看来,将自己的人生价值依附于另一个人身上,活着为别人而活,死了也是为别人而死,多少是有些悲哀的。但是,我相信周仓没有后悔过,而且我也相信他的内心是快乐的。我又想起了《天龙八部》那个意味悠长而又令人唏嘘的结尾:
段誉见到阿碧的神情,怜惜之念大起,只盼招呼她和慕容复回去大理,妥为安顿,却见她瞧着慕容复的眼色中柔情无限,而慕容复也是一副志得意满之态,心中登时一凛:“各有各的缘法,慕容兄与阿碧如此,我觉得他们可怜,其实他们心中,焉知不是心满意足?我又何必多事?”轻轻拉了拉王语嫣的衣袖,做个手势,众人都悄悄退了开去 有这样的人为他提刀,我想关帝也很开心吧~ 真的是一条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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